高齡老人離婚 那真是不容易
法官：必須考慮老人真實意愿和離婚后如何生活
插圖 王金輝
年過七旬的王老太太第五次走進法庭，終于拿到了一紙離婚判決。按照常規，普通人離婚，一般起訴兩次，即使在極特殊情況下，法院受理三次之后，也就會判離，王老太太這樣的情況，確實不多。
盡管法院對高齡原配夫妻的離婚案一直持審慎態度，但面對像王老太太這樣堅決要在人生的邊緣脫離婚姻的，也只能尊重她本人的意見。多位法律界人士表示，在這種案子里，法院一定要結合《老年人權益保障法》予以綜合考慮，判決離婚前，要對老年人的生活問題予以妥善考慮，例如離婚后的居住、生活問題。
案例
老太太第五次進法院 還是要離婚
“這次，我一定要和他離婚，必須離!必須離!必須離!”
王老太剛進入法庭，就拄著拐杖，鏗鏘說道。
王老太和李老先生在1976年相識，登記結婚。婚后育有一兒一女，現在兒女們早已成家立業了。
算上訴前調解，這已經是王老太第五次來法院了，而且，每次的訴求都一樣：要求和李老先生離婚。
“法官同志，我不能再跟他過了，他老打我!自己拿著退休工資，在外面喝酒吃肉，也不給我錢，現在還不讓我回家住，我一定要和他離婚，您這次要是再不判，我就還接著起訴!”
王老太的北京口音很重，話也有些說不清楚了，但意思卻表達得很明白，那就是離婚，必須離婚!
負責審理本案的法官看了看之前幾次訴訟的情況，王老太的說法基本一致，而案件的處理結果，不是裁定準許撤訴就是判決駁回訴訟請求。雖然老人來法院起訴多次，但并不都是最終被判決駁回，也有在法官不斷調解做工作之后，老人主動撤訴的。但是撤訴之后時隔不久，她又來了。
老爺子同意離婚 但不同意分財產
“通常遇到這么大歲數來起訴離婚的，我都會先勸和。”承辦法官說道，“不過這次，我想先問問被告，您同意離婚嗎?”
李老先生比王老太小三歲，雖然穿著很是簡單甚至有些邋遢，但精神狀態上依然透著強勢。
“這都第五回了，你不覺得丟人現眼么?既然非得離，那就離，不過，不能分財產!”李老先生瞪著眼睛說道。
“不分財產?!不可能!必須離婚，財產也必須分!”王老太馬上也急了眼。
承辦法官見雙方的情緒都有些激動，立即叫停了對話，并且讓王老太和陪同一起前來的女兒先出去，單獨和李老先生聊了起來。
“老爺子，這婚您都同意離了，為何不同意分財產啊?如果開庭審理，這財產分割是必須要進行的呀。”承辦法官拉了把椅子，坐到李老先生對面說道。
李老先生來了多次法院，也已經很憤怒了：“分財產?憑什么分?房子是我買的，裝修是我花錢弄的，沒房子的時候，一個個大眼瞪小眼，有房子了，就想分房還要租金，門都沒有!”
法官還是要試圖調解一下：“房子是你們婚后買的，裝修也是婚后裝的，按照法律規定，都屬于夫妻的共同財產，離婚就得分財產，這個法律常識您應該懂啊!”
李老先生說：“懂，我都懂!可是房子給她，她給得起我錢么?怎么分呀!”
“這個其實好辦。像您二老這個情況，并不需要將房屋判歸一方所有，直接確定各享有50%的份額就行。如果房子沒人住，對外出租了，雙方就平分租金。如果一方單獨居住使用，另一方可以索要占有使用費。即使您二老百年之后，也可以將自己那50%的份額，作為遺產處分。不會對現在的生活造成太大影響的!”承辦法官解釋道。
“哦?”李老先生皺了皺眉，“那租金也不能分，使用費我更不可能給!因為她還有一筆拆遷款沒給我呢，你不能只向著她說啊!”
雙方達成協議 法院出具離婚調解書
這個拆遷款的事兒又冒出來了，事兒越來越復雜了。
在之前的筆錄中，雙方曾為這筆所謂的拆遷款爭執過，但這本身就是一筆糊涂賬，一共多少錢，花了多少，如何花的，還剩多少，誰都說不清，甚至很多證據早已滅失，根本無從查起。其實，之前二人曾經在調解中已經達成了一致，都答應今后不再說拆遷款的問題，可事到臨頭，男方舊事重提，使得本來有希望成功的調解工作，又陷入了僵局。
“關于拆遷款，你們二老之前聊過多次，本來說的就此罷了，可今天您再次提起，細賬我不算了，直接問您一句，您有什么要求?”承辦法官沉吟片刻，盯著李老先生的眼睛問道。
“什么要求?什么要求……別的我也不多要，法官您既然要做這個工作，讓王老太先給我十萬塊錢，然后我就同意離婚，房子一人一半，租金么，只要有，我就給她一半!”李老先生似乎對這個問題也沒有準備，想了一會兒說道。
承辦法官見有了初步的方案，便決定趁熱打鐵：“好吧，我去問問王老太的意見。”
王老太雖然不像李老先生那樣脾氣火爆，但也是個剛強的性格，聽到李老先生想先要十萬塊錢拆遷款，直接否定了這個方案。
“他打我，還讓我給他錢?沒門!”
面對王老太，承辦法官決定不能一味地講法律，必須動之以情，曉之以理，方能解決問題。
在長達半個小時的談話中，王老太向法官訴說了這么多年的不易和委屈，承辦法官也借著這個機會，向王老太解釋了相關的法律問題，同時從利益均衡的角度出發，向雙方提供了可供參考的解決方案。
最終，王老太和李老先生達成了協議：二人自即日起離婚，房屋一人一半，各享有50%的份額，三年之內，房屋的租金由李老先生單獨收取，三年之后，房屋租金一人一半，平均分配。同時，法院以此為基礎，出具了調解書，案件圓滿解決。
分析
離婚后老人如何生活 法官得多考慮
北京易和律師事務所李軍律師說，在普通的離婚案當中，如果沒有出現“重婚或有配偶者與他人同居的、實施家暴遺棄家庭成員的、賭博吸毒屢教不改的或者因感情不和分居滿二年的”幾種《婚姻法》明文規定的條款，一方表示不愿離婚，雙方有和好可能的，司法實踐中，當事人第一次起訴很少會直接得到離婚判決。“一般來說，如果是第二次起訴，若是并無一方重病，必須得到照顧等因素，也就判離了。通常情況下，即使這次沒判離，再起訴一次，法院也就尊重當事人意愿了。”但是對于高齡老人的離婚訴訟，法院顯然更加慎重。
密云法院朱成輝法官曾審理過大量婚姻家庭類案件，他向記者解釋，“如果案子的當事人是高齡老人，法官除了一般處理原則之外，還必須額外注意一些問題，首先當然是以調解為主，調解目的當然是以促使雙方和好為主，這也是遵循中華民族的傳統道德習慣;其次是注意觀察當事人的情緒，了解他們的真實想法，重點是看他們的離婚意愿是否堅決，大多數很可能是一時情緒發作，說話互嗆，‘激’到這個份兒上。所以我們審理時會更慎重。”
朱法官說，多數老年人的訴訟原因是家庭瑣事積累矛盾，案件陳述瑣碎，法官就更需要專心傾聽，避免當事人情緒過激，還得特別考慮他們的身體狀況，千萬別說著說著，過度激動，出個什么意外。
此外，和年輕人、中年人離婚不同，遇到老年人離婚，還得和他們的子女溝通，主要了解當事人的真實爭議，并通過子女的意見，看看是否有調解余地。即使在做出了判決以后，也得詳細告知當事人，所依據的法律，為什么要這么判，盡可能化解矛盾。
對于高齡老年人離婚案件，判決離婚時，法官必得結合《老年人權益保障法》考慮到離婚后雙方的居住、生活問題，這就更需要和他們的子女做好溝通，下判決前，一定要首先弄清楚老人離婚后的現實生活問題。
朱成輝說，現實中，也有部分子女支持老人離婚。原因多種多樣，比如，子女更清楚兩位老人是否能夠繼續共同生活，考慮老人的身心健康和安度晚年的需求，子女會客觀考慮尊重老人的意見;或者子女之間因為財產分割存有爭議，可能會有束縛父母思想和意見的行為，會支持老人離婚，以便達到分割財產的目的。但遇到這些情況，法官需要仔細審查，離婚是否是老人的真實意見，如果并非老人真實意見，也會依法駁回訴求。
責任編輯：Rex_07
